重庆一中回忆片段

上世纪八十年代初的年轻人个个朝气蓬勃,奋发上进,连没读完中学的邻居都跟着广播学英语。知识有用,上重点中学也就更光荣,我有幸在这个几十年一遇的知识有用论时期成了重庆一中的学生。

那时一中的校园很简单、清爽,不像现在这样富有而拥挤。我有时早上起来沿着林荫道跑五六圈,大概有三千米吧,累得要死,但还很愉快。后来一位叫彭熊的同学提出早上跑沙坪坝大街,三四个人天不亮出去,这个姓彭的就是耐力好,把大家甩在老后面,就像吃了兴奋剂似的。他还带头洗冷水澡,我跟着坚持洗到十二月初,感冒一场,再也不干了,而他就像穿了绝缘服似的不怕冷。说到锻炼,记得那几年我喜欢篮球,大家都说我抓球稳,所以他们踢足球时就总是让我守球门,我才发现足球我抓得一点也不稳,而且半天才有抓它一次的机会,比守株待兔的农夫好不到哪去。我跟他们说,一场篮球进几十个球,而足球才几个,要是取消守门员,多进几个球,就可以让观众多激动几回。保守势力很强大,没有马拉多纳巨星级的人物建议改革,是没人听的。

身体的锻炼靠自觉,但身体所需的营养基本只能依赖食堂了。食堂的菜怎么说呢?还是比草好吃几倍,但你要知道,人的欲望是无限的。为了寻找比草好吃十几倍、几十倍的食物,我们有时就到街上觅食,这样就发现了很多不错的地方,比如西校门外街边小摊两毛钱2两的小面,而且是没用地沟油的那种,很香。

高中生活总的说来是很枯燥的,学习占了大部分时间。不过我还是想办法给自己制造娱乐,比如练习口琴。学完石人望的口琴教材,觉得已经自学成才了,就开始学笛子。后来一个同学问,“你为什么只对吹的乐器感兴趣?”我忘了是怎么回答的,但主要原因不过就是口琴、笛子都很便宜,并不是因为练跑步把肺撑大了,虽然那也是事实。我对音乐的爱好不能扩展到真正像样的乐器,我是说能发出和声的乐器,有点让人郁闷,所以我就一口气学了五线谱、学视唱、读《中国音乐概论》,一本买得起的书。要是当年有钱,凭我的勤奋和仅次于天才的学习能力,说不定就成了某种琴的业余最高级了。

那时候时兴办黑板报,因为我喜欢美术,就经常被叫去。我喜欢画,尤精于中国山水,以前曾把齐白石幼年当木匠时学习过的《芥子园画传》第一卷山水卷临摹了一大半,功力由此大增,难怪一个同学说“黄勇家门前的石头肯定都长得好看!”不过我就会山水,一位叫刘朝旭的常跟我一起作黑板报,他的美术技能是全能的。后来他好像去读建筑,发挥了特长。我学的是化学,既不要美术的能力、也不要对音乐的爱好。

我本不是学文科的料,至少那时不是,比如我想不通:如果某个数学命题有多种方式证明,你只须提供一种就能得全分,而回答比如哲学或历史题,你不能只提供一个有说服力的答案,否则不能得全分。我有时对哲学有点兴趣,但会思考一些莫名其妙的事情,比如教哲学的老师讲物极必反,那我想,如果驾驶宇宙飞船一直向一个方向飞,它最终就会回到原处吗?我有时对语言感兴趣,但就是读不懂保尔·柯察金的话,为什么他不因为虚度了年华而感到羞愧?他还建议大家都这样干,我们为什么把如此厚脸皮的人当学习的榜样?嗨,不说了,不明白就先搁一边吧,继续活着。

由于学习压力大,班上好像有45人,除了一个外,都带了眼镜,而那个不带眼镜的还经常晚上在被窝里打手电看书,而我从来不这样做却还高度近视。老天就是不公平,或者科学真错误!但勤奋也带来了成功,全班有十几个人到北京上大学,3人北大,3人清华。在北京的第一个冬天,老同学到颐和园聚会。走在结冰的昆明湖上,我发现有些地方不平,就像凝固的水波。我对王勇说,“你知道这些冰为什么不平吗?”他不知道,我说,“本来水上碧波荡漾,突然温度下降,那刚好荡起来的水波来不及落下去就被凝固了。”王勇说,“又是一个馊主意!”其实他不知道,这哪是馊主意,这明明是智慧的结晶,或沉淀。

我跟王勇同桌很久,我们到了北京还经常联系。有一次他发明信片给我,关于我和他各自在校园卖什么考卷的事。细节不记得了,用这个演示一下。下面这张是他寄给我的。


                                                                    中国人民邮政8分

 黄勇:

                                                      寄: 北京大学39楼104号
                                                      黄勇 (收)
 考卷收到了没有?我准备20号
 到你那去一趟。
                                                             北京航空学院12楼22号王勇

 王勇
3月11号

我不记得是因为没明信片还是没信纸了,我就在他的明信片上贴上新邮票,改了改,像下面这样寄回去了。


                                                                    中国人民邮政8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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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勇:
                                                             \航空学院12楼22/
                                                    寄: 北京大学39楼104号
                                                      王勇(收)
 考卷收到了没有?我准备20号来
 到你那去一趟。好!
                                                             北京航空学院12楼22/大学39楼104\勇
 黄
           3月14号

那年头叫“勇”的人多,碰到了就省了我少改一个字。顺便想起,过年过节很多人没事喜欢发贺年卡,那种没有个人信息或情趣的祝贺没啥意思,我有时候也是这样改一下寄回去。比起同样抄来抄去不真诚的祝贺,我动脑筋改的明信片还可以让收信人的眼睛多盯住一会儿,看我搞什么名堂,甚至多笑两声,在大家没有手机或电脑的年代值得推广。当然现在说太晚了。

故事就讲到这儿吧。中学的时候虽然四肢逐渐发达,但头脑仍然简单,所以过得还算愉快,建立的友谊也很纯真。今天借这个机会祝各位老同学生活仍然愉快,再加身体健康、家庭幸福!

黄勇
2014年3月
(为同学聚会而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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