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10年7月17日 湖广会馆
湖广会馆,从字面上为湖南、湖北、广东、广西四省的人的集会场所,是一个颇为冷落的博物馆。会馆曾是同胞聚会场所,甚为流行,湖广会馆是其中较大的一个。我父亲在1940年代第一次从重庆附近的县城到重庆时,他受到该县城的一个会馆财政方面的帮助,免费吃住,直到他通过考试进入一所职业学校。
湖广会馆按编年顺序讲述了多个世纪以来的人口迁徙,包括蒙古人统治行将结束时的一次,另外尤其是明末清初的一次。后者特别有趣,因为最近的研究显示明、清正史严重扭曲了历史事实,正史告诉我们张献忠对四川进行了大规模的种族屠杀和清洗,数百万人口从邻近的湖北、湖南迁徙至四川。但是,专业和基层业余的历史学家开始怀疑,认为种族灭绝主要是由新成立的清朝所为,而清朝指责暴行由败阵的张献忠所为,所以他们在政府批准的明史和其他一些书籍中如此记载。
另外有趣的是,我们听说,种族灭绝后,四川是如此地广人稀,老虎成了主要灾害之一。这一事实不大为人所知,我随后去参观大足石刻,知识较为全面的导游在解释为什么一个本该像老虎的石兽看上去并不像老虎时说,大足地区没有老虎,她恐怕错了。
7月17日 抗战遗址博物馆
“抗战遗址博物馆”的字面意思是“抗日时期遗址博物馆”。多年来,中国政府太忙于别的事情,以致对文物疏于保护。我住在重庆的哥哥告诉我,大约十年前,他的同学把这个美丽幽凉的南山上今天的博物馆用作员工宿舍。难怪我们听说小日本把靖国神社作为圣地保护起来,而中国农民和政府官员把二战历史遗迹变成猪圈或赚钱的住宅楼。
重庆是抗日或第二次中日战争爆发后不久中国政府的临时首都。国民党政府从一黄姓富商买得整座山。在这山顶,蒋介石和他的军官对打仗作了多次战略决策。这个博物馆总的基调和用词,包括20分钟长的纪录片的措辞,明显对国民党友好,胜于中国大陆的其他许多地方。例如,蒋介石一律称蒋先生。自从1986年电影《血战台儿庄》首映以来,对国民党正面抗日的媒体报道和大众认识稳步增加,与此相应的是中共参与抗战的相对的逐步低调。事实上,这种做法或思维已成为大陆网络论坛上的时尚,虽然正式出版物或新的电影可能因为新闻审查还没有流行起来。有趣的是,这种新的时尚在台湾海峡的对岸似乎并不为人所知,在那里大陆人仍被认为是洗过脑的。(一般说来,中国人知道外面的世界比外界知道中国多,这种不对称性甚至存在于大陆和台湾之间,其中一个原因是因对对方所使用的文字的熟练程度的不对称性。)公平说来,国民党在抗日中打了大多数重大战役,本可以是整个大陆的合法拥有者。但在日本投降和国民党撤退到台湾期间的几年里,其腐败及丑闻具有如此巨大的破坏性,以至他们不能赢回人民的信任。
该博物馆有蒋介石家庭使用的住房、军队后勤部门的建筑、美国大使馆、美国将军乔治·马歇尔的公寓。(马歇尔当时住在南山试图调解国共两党,但同时美国却仍在单方面协助国民党。)除这些建筑以外,博物馆看来没有多少历史文献和文物。对于一个历史学家(不论专业或业余的),参观这个博物馆让你见到战争时代的现实,对这个伟大国家的关键时期有所感受,但此外没有太多的研究价值。我们花了大量时间试图找到空军司令部,但没有成功。混乱的导游图误导我们下山,几乎走到了公园外的街道。最后,一个博物馆工作人员告诉我们,空军司令部已关闭,虽然没有任何迹象表明如此。如果你用“空军 重庆 南山”在互联网上搜,你倒是会搜到很多有关一个空军墓地的链接,在中国抗日的美国飞行员在那里埋葬。这个墓地在博物馆的介绍或他们的纪录片里完全没有提及。一位网民感叹,如果仅有的几名在世的美国飞行员之一要访问这个墓地,他将对墓地的消失深感失望。
7月23日 重庆三峡博物馆
三峡博物馆记录的不只是川鄂交界处长江三峡地区的历史。我想博物馆如此命名是因为重庆政府可得到审批在重庆建馆,重庆因三峡大坝建设(及其他理由)于1997年从中央政府赢得了直接管辖。我花了整整一天独自一人仔细阅览几乎所有的有人或文化的痕迹的物品。博物馆有多个展厅,涵盖了中国整个西南部的历史,上溯旧石器时代人类遗骸下迄最近的三峡大坝建设。一些历史事件或人物是正史中没有记载的(正史就是被每一个王朝和当代历史学家正式认可的二十四或二十五本中国历史书)。其中一个突出的例子是巴蔓子将军,目前他的故事用英语讲诉的可在Xujun Eberlein的博客中找到。重庆以东的巴国的这位将军请求楚国帮助以镇压国内叛乱,许以三座城堡或城市作为回赠。楚军完成了分派的军事行动后,巴将军宁愿捐出他的头而不是巴城,因此他刎颈自尽。不仅是巴国而且楚国也为巴将军真诚的爱国热忱深深地感动了,两国都为巴将军——或更确切地说各自为他的身体的一部分——分别举行了高规格的葬礼。
博物馆正展出很不错的中国画,自然包括三峡和长江的山水画。三峡几十年来一直是热点旅游区,并经常成为山水画的主题。让我和我在各处问过的人颇感不解的是,这些惊人地美丽的群山和万仞悬崖从来没有进入古代画家的视野,虽然在唐代著名诗人中不乏有关它们的描写。这不能用九寨沟或桂林——其自然风光之美不比三峡逊色——在古代绘画中也没有出现的理由来解释,因为它们在古代要么因交通要么因非汉族文明统治而少有文人墨客涉足。
我认为我在博物馆找到一些展品的错误的描述(但我找不到任何人讲清楚)。例如,一本俄语数学教科书,明显最初是从昂利·彭加勒的法文原著翻译来的,被标为抗日战争中的一位数学老师的著作。有些地方有不正确的或故意引人误解的英文翻译,如一块展示一对夫妇的小汉代像砖,中文标识“密戏”(字面意义为秘密或私下的戏)而英文是“secret opera”[秘密的歌剧]。我敢说很少有参观者看到这块砖。考虑到儒学在后汉时的主导地位,这是一张有点不可思议的图片。
日本对重庆多年轰炸的展览有一张大照片挂在突出的位置,这张照片让我感到不安。有时候很难想像一些现代中国大陆人的情感和欣赏口味;怪我所受的反向文化冲击吧。但这个前日本军人的儿子因他父亲的暴行在中国的某个地方面向一个中国人“道歉”的照片没有什么让人激动的,更不用说去欣赏,似乎他们罕见的“道歉”可以赢得感激之情似的。呃,他们的道歉是罕见的,所以珍贵,不是吗?但是,想象以下一个纳粹或他的后裔的道歉行为被拍照并被犹太人珍藏吧,即便你考虑到德国人比日本人更真诚。并非所有的仇恨都生而相同。朝鲜战争40年后,中美当年的飞行员能够见面闲聊他们的空战,好像他们当时是在玩游戏。1979年中越战争中,据说士兵在交火中断的间隙或午饭时交换罐头食品。但是,中日战争的交战双方恐怕永远不能和好,无论今生或来世,似乎人的愤慨阈值已被超越。
(这些和其他我的评论被贴于别处。)
7月24日 大足石刻
我一般对纯粹的自然美景不感兴趣,比如九寨沟、桂林等。如果古代文人骚客不曾踏足,我也不情愿去。哪里有文化,哪里就有路,对我来说是这样。我加入了由当地旅游公司组织的旅游团去参观距重庆约160公里的大足石刻。在车上,得知我比坐在旁边的人多付出了大概40元或五分之一。大足,字面意思是大的脚,据说是因一佛陀曾在此留下足迹而命名。我们的参观只是在石刻最密集的宝顶。
大足石刻与北方省份的云冈、龙门石窟齐名,略逊于敦煌;后者藏有因西部干燥气候而得以完好保存的唐朝佛教经卷。虽然它们都列入了联合国世界遗产,但大足石刻最晚兴建,多数在宋朝(11、12世纪),因此有其特色。这给佛教更多的时间融入中国文化、儒家和道家思想,吸入了如中国家庭的孝的元素。这些特征在另三个石刻中不存在,更不说印度。但宗教信仰的融合并非易事。有一个石刻故事讲一年轻和尚因住山上远离父母而被责不孝,他问师父,师父并未真正给出解答,只是说你上世行善、孝敬父母,因此今生你可作和尚。
这些石刻因兼有当时中国的三大宗教而独树一帜:佛、道、儒。(我以这个顺序列出不只是因为体现该教的石刻数以这个顺序下降,也因它们的宗教性顺此下降,这恐怕并非偶然。)你一般是不容易找到一个佛和老子或玉皇大帝在同一个地方被朝拜的,更不用说孔子;也许在中国现代的博物馆能找到吧。而那就是独特之处,佛教跟基督教或伊斯兰教不同,它不排斥其他宗教,中国的宗教或学说更不管你私下或公开是否朝拜别的神或上帝。如果愿意,我们可在这里饶有兴致地讨论宗教宽容了。
石刻雕塑是企图使普通人皈依佛门的一种方式,正如鸦片是诱惑吸食者上瘾的方式一样。但有一些说教实在令人恶心。传说唐末非常虔诚的佛教徒柳本尊自残身体以救病人,就像印度神话中的神所做的那样,最后刘便得以成佛。这是传说,所以不真实。但有一群石刻讲同一个故事,我不禁想这些恐怖故事怎能增加劝说力。
参观过程中,我们一行人被领到大雄宝殿旁的一间小屋,就叫它附属礼拜堂吧。方丈(如同修道院院长)给我们作了30来分钟的布道。他颇有演说能力却轻言细语,给我们上了一堂一位智慧的佛教长老应该上的课。我倒希望他能有意识地提出现代人生活中的一些棘手的问题并一一解答,就像达赖喇嘛会做的那样。呃,我们有点像是被强迫在凳子上坐了那么久,被告知只可行善、尊敬父母、不可作恶,这样才能来世幸福。最后,方丈给每人讲诉针对每个人的告诫。不知为什么,我被选上叫去另一间屋拜观音。在那间屋,另一个和尚叫我拜三次,然后捐款。我掏出一点钱丢进盒子里就走了。Mmm,为什么是我,且就我一人?
参观结束前,导游带我们去当地一个小刀具厂。在中国,旅游团被带到导游可拿一点回扣的地方这种事并不少见。砍刀演示确实精彩,有些顾客,也就是游客,买了多套砍刀。当然不用说,他们卖的这些刀与在山上住了一千年的大慈大悲的菩萨是毫无关系的。
7月某日 重庆图书馆
大概二十年前我年幼时重庆图书馆在另一个区。现在它搬到沙坪坝区,因为这是多数大学和两所最好的中学所在地。与美国市立图书馆的一大区别是,中国的市立图书馆没有分馆,也因此能在一个地方尽享所有资源。这有碍于更多的人获得初等教育,如果公共交通不便这就更成问题。但另一方面,在这独此一家的大图书馆做研究跟在大学图书馆里一样容易,因为你需要的很多书都有,包括一些无价的历史纪录。我整整一下午在图书馆研究吴兴镛的《黄金密档:1949年大陆黄金运台始末》和唐德刚的《李宗仁回忆录》以对先前的研究作补充。与此形成对照,我研究二战需要的几本书在休士顿公共图书馆、县图书馆和这个小城图书馆就没有,虽然我在谷歌图书网上能读到片断,在amazon.com上能找到它们在买。美国的公共图书馆是为大众而建,同一种书在市内分馆有多册。中国的图书馆既为大众又为研究者,没有重复多册,并且还有一个闭架的馆藏部,你只可以在馆内阅读,牺牲方便以保证可得到。
重庆图书馆有几十年来旧报纸和杂志的缩微胶卷,阅览或打印价格非常合理。我想找民国期间日本人在中国出版的英文报纸《华北正报》,但他们没有。我想找辜鸿铭的文章“没有文化的美国人”,以进一步支持我的结论,那就是辜的文章与一篇叫“俄国的疯和尚”的短文没有关系。
其他参观的地方
* 七星岗的通远门:古时重庆的九大门之一,1259年因蒙哥大汗在重庆北的河川钓鱼城神秘之死而免于攻破,但在18年后被忽必烈所破,后又于1644年左右朝代替换时被张献忠再次攻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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